黃龍真人一條條宣讀張揚的罪過，唯有古雲子孤零零的站在高臺上呆立不動，望向地上張揚逐漸冰冷的無頭屍體。

當黃龍真人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古雲子的身上時，這位平日裏面對掌教畢恭畢敬的堂主，此刻卻沒有去擡頭看一眼掌教，他只是顫顫巍巍的張開雙手，然後……緩緩的蹲下了身子。

古雲子的雙手在顫抖，他努力的想要將張揚的頭接回到那斷處……

血……早已經將古雲子的雙手染紅……

古雲子一次又一次的接上，腦袋一次又一次的滾落，他像是一個海邊在堆積沙城的小孩子一樣，弄好……損壞……弄好，又損壞。

秦浩軒感覺這古雲子不像是往日的堂主，更像是一個可憐的老人。

不知什麽時間，古雲子的臉上已經有淚水了。

人……不是沒有感情的！

便是修仙之人，也一樣有感情！

古雲子不是沒死過弟子，但這是張揚啊！他投入的不只是資源，也是情感啊！朝夕相處，雖然這孩子很是頑劣，多是錯誤，但……不知何時，古雲子已經視若己出。

“古雲子。”

黃龍真人並未因為古雲子那讓人心疼的反應而有半分情緒上的變化，他依然很是平靜的說道：“你可有不服？”

“沒有……”古雲子低著頭連連搖首說道：“張揚自作自受，應有此報。只是……他畢竟是我弟子，望掌教理解我心……”

黃龍真人嘆了口氣：“日後再有弟子，先教做人，再教修仙好了。人都做不到，修什麽仙。”

“知道了，知道了……”

古雲子收拾好張揚的遺體，在他再次起身後，眾人都能感覺到這位堂主老了……

“張揚這事，你身為古雲堂的堂主，本肩負教導之責。張揚走到今天這個地步，你有重大責任。教徒無方這一條，你也是逃不過的。”黃龍真人繼續說道：“太初損失灰種弟子，你也有責任。”

古雲子身體晃了一晃，慢慢擡起了頭，凝望著黃龍真人說道：“古雲子知錯。”

唯一的灰種弟子死了……

古雲子的爭雄之心，也隨著張揚的死去而散掉，整個人反而變得平靜了下來。

“此番回去，好好反省。”黃龍真人叮囑了古雲子一句，轉身看向其他人：“諸位回去後，也好好想想。本座不希望再有下一個張揚這等孽障，不管是否有色仙種，若有人再犯，本座依然會殺人的。”

“掌教……比我狠多了……這才是掌教的真面目嗎？”秦浩軒卻在一旁偷偷打量了黃龍掌教幾眼，心中暗忖。

大廳之中，有人很想站出來問一句‘掌教如此做事，是否也算是被秦堂主拿著當槍給用了？’

可是，很快那人便放棄了發問，掌教是什麽人？豈能不知？掌教或許是看這些日子太初太亂了，正打算找事情立威，張揚自己送上門來了，掌教順便用了下秦堂主也說不定。

“散了吧……”黃龍真人一句話，眾人哪裏還願意在這等地方多留片刻，紛紛腳底抹油快速離開，連往日裏散會之後私下開個小會交流幾句的想法都沒了。

秦浩軒也同葉一鳴等人向山下走去的雲仙車而去。

“秦師兄。”突然間背後傳來了一個輕柔的呼喚。

秦浩軒微微一震，心裏面像是被春風吹拂過，回過頭，就看到了那亭亭的站在遠處的徐羽。

山風吹來，徐羽衣裙飄飄，配合上清麗面容，宛若出塵仙女。

“徐師妹。”秦浩軒擡起手搖了搖。

他們兩人情投意合，許多心裏話已不用宣之於口，只是一個眼神便讀懂了對方的關切和愛護。

“保重。”望著那張日漸成熟的臉龐，徐羽不知道為什麽，居然一下很安心，很開心，柔荑輕揮，轉身跟著那蘇百花離去。

秦浩軒站在原地，看著徐羽窈窕身影漸漸消失在天邊，這才緩緩轉過身。臉上不知道怎麽的，罕見的出現了一絲莫名情緒。

離去的時候，他渾然沒有發現，古雲子正陰沈沈的盯著他的背影。

雲仙車一路上風馳電卷，秦浩軒陡然間發現一個奇異的事情，其他堂所在的雲仙車，居然都躲得他遠遠的。

“至於嗎？難道我還是瘟神不成？”秦浩軒長長吐了一口氣，不禁有些郁悶的自言自語：“嗯，不對。應該是我養成了堂主應有的威嚴。”

馬定山等灰袍弟子，在旁邊聽了不由互相擠眉弄眼，敢情這秦堂主連自己“瘟神”的綽號都不知道啊。

果然，每一個綽號都是被起名的人最後才知道。

“嘿！”

“哈！”

一回到自然堂，秦浩軒就聽到不遠處的演仙臺，傳來了一聲聲中氣十足的聲音，一道道靈芒迸射。

隨後又是幾聲沈悶的廝打聲和慘嚎。

秦浩軒聽到這聲音不覺莞爾，可以想象血衣隊那幫閑著沒事幹的貨，現在應該又在自然堂的菜鳥了。

這血衣隊是不是太閑了啊？不在仙王大墓，有沒有放松對自己的要求？而且訓練會不會顯得太過於嚴厲了？又聽到了幾聲慘叫，秦浩軒不由有些不忍。但是轉念一想，又搖了搖頭。

自然堂極弱已久，不用一點非常手段怎麽行？回頭自己把血衣隊叫來，也好好修理修理他們，讓他們也緊上一緊，別整天欺負人求爽。

現在整個自然堂，在秦浩軒的提倡下，一幹弟子們都積極修煉近身廝殺的靈法，在太初教獨樹一幟。

秦浩軒如閑庭漫步，頗有興致的在自然堂悠閑的上下查看。

一畝畝田地裏，種田的弟子在挑糞、捉蟲，積蓄田力，做得一絲不茍。

巡邏隊的弟子在緊張巡邏，四處探看，行事嚴謹規矩。

藥田之中，小金和那幫大力猿猴賣力的打理藥田，濃郁的藥香氤氳，在自然堂上空自然的形成了一股股混合了藥香的濃郁靈氣。

如果有雨水落下，這些藥香就會跟隨雨水一起降落在自然堂的山峰給出，溫養了整個自然堂。

看到這一幕和諧景象，秦浩軒心裏面頗為愉悅——自然堂一切都向著正規發展，實在叫人痛快。

“自然堂這樣發展下去，勢必會在五大堂當中崛起……總算是沒有讓師傅失望。”

站在大殿前那一株蒼天古木前，秦浩軒想著想著，嘴角不覺逸出了一絲笑容來，想到師傅也想到了英靈山，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去看師傅了……

英靈山，山勢不高，但是卻有聳然之勢。

一年四季，這裏面都是靈氣密布，一股股莫名的氣息沈浮其中。

一塊塊的墓碑，錯落有致的豎立在英靈山各處。

秦浩軒不知道為什麽，每一次走進英靈山，總是覺得這個山峰，像是一只活物，就連那些墓碑都似有活的靈氣。

他只要每次來看望璇璣子師傅的陵墓，總是會感覺到一方方墓碑似在觀察著他。

這種感覺十分玄妙，用肉眼看不明白，完全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直覺。

腳步踏入英靈山，濕漉漉的山石溫潤無比，可以感覺到有一股股莫名的靈力隨著自己踏入這片土地散逸開來。

真正靠近了英靈山核心的陵墓群處，兩株高聳入雲的松柏豎立在陵墓群門口。

人的身體一穿入這入口，像是沖破了一層蕩漾的水波。

這是保護英靈山的大陣在起作用，雖然對秦浩軒沒有半點影響，但若是外人闖入，這陣法就會暴露出極其恐怖的一面。

三尺長的一品靈石墓碑，在昏昏的光線中散發出柔和光澤。

“太初教……璇璣子之墓！”

在墓穴的旁邊，結了一個草廬。

一個身材健碩的年青人，正低頭跪坐在墓穴旁邊守靈。

也不知道他跪了多長時間，身上竟有一層薄薄的灰燼，可以想象，這段時間他都一直跪坐在這裏一動未動。

秦浩軒腳步沈緩，走過去的時候，驚動了那青年人。

“秦……秦堂主！”

那青年人一看到秦浩軒，不禁有些惴惴不安，想要習慣性的叫“秦師兄”，又猛然醒起秦浩軒此刻的身份。

秦浩軒將羅茂勳的舉止看在眼裏，暗自點頭，這個弟子品行算是，資質也是有色仙種，確實該下大工夫培養，只是有了張揚、李靖都是活生生的反面例子，越是資質好的，便越要打磨心性，否則的話日後容易囂張跋扈，道心不穩。

所以羅茂勳在璇璣子老堂主仙逝的時候，閉關不出，雖然是無心之失，但是秦浩軒依舊對其嚴厲懲罰。

目的主要就是磨礪他的心性。

“你在這裏面守靈多日，我也知道你一直勤勉，沒有半點懈怠。你現在可以回去好好修煉了。”秦浩軒沖羅茂勳點點頭。

羅茂勳聽後，臉色卻沒有多大的喜色。

“堂主，為老堂主守靈本是我應該做的事。不過我走了之後，老堂主這裏……”

“這裏你不用擔心，自然有當值弟子時常來這裏祭拜。你只需要好好修煉。作為自然堂難得的有色仙種，希望你要戒驕戒躁，更加努力才行。”秦浩軒沈聲道，話語裏帶著勉勵的意思。

羅茂勳這才恭謹的向秦浩軒點點頭：“弟子謹記教誨。”說完，又在璇璣子墓穴前磕了幾個響頭才離去。

“師傅，我就在這裏陪你說一下話吧……”等羅茂勳一走，秦浩軒站在靈位面前，腦子裏往事如潮水翻滾，那個慈祥和善的老人仿佛又出現在了眼前。

一陣霧霭飄來，將他身影淹沒得朦朦朧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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